纳刺哈在一旁很不悦,却也不能说什么。
蝉予知道洛马有奴隶市场,曾经跟他一同来的中原落魄卿族,在这里就卖掉大半,只有少数跟着去了雄布勒玛。
洛马城小,市场也小,却挤满了人,除了奴隶的哭声就是买卖人的讨价还价,与雄布勒玛的奴隶市场别无二致,唯一不同是这里的卖主穷一些,不会用香料掩盖粪尿的恶臭。
蝉予面无表情与乌额玛同行,他发觉市场上以中原人居多,有些人一看便知是兵卒,穿着军中发放的深衣,脸上手上有刀疤,有些是平民,以女子与孩童居多,买卖成了,便要面对骨肉分离,哭喊声大多是他们发出来的,也有少数异目人被卖,珍贵的很,卖家只需看不许碰。
蝉予不知乌额玛怎么忽然对奴隶有了兴趣,但很快,他便知道了缘由。
“蝉予……”乌额玛端着臂,状似无意的问;“这些中原兵……你可分得清谁来自炎国,谁来自利国?”
蝉予这下懂了,若要攻占中原,炎国利国是两大关键国,虽说百姓对道路熟悉,但论起攻防与战阵,还是兵卒最了解。
蝉予读过些兵书,知道“不用乡异者,不得地利”,便仅凭回忆,指了5、6个奴隶。
“嗯……听口音这几个是炎国,那几个是利国,其他的生性倔强,不会顺你意,这几个看着骨头软,能问出话,”蝉予语气平淡,连乌额玛都频频侧目。
她不知,唯一可触动蝉予之人已死,这些中原人与他非亲非故,甚至可能是亲阵一派的手下,都无法唤起他的怜悯之心。
乌额玛听了蝉予的指示,买下那几个奴隶,让纳刺哈带回临时的屯扎之地。
纳刺哈不想他们二人独处,秉承着快去快回的宗旨,驱赶牛羊一般,骂骂咧咧的催促这些奴隶赶紧走。
乌额玛还不想走,蝉予便跟着他。
这市场的人实在多,摩肩接踵的,还有其他奇怪方言,就在这样熙熙攘攘,又恶臭的环境中,蝉予一打眼,视线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,看到一个人。
那是个孩子,刚及束发,浑身瘦骨嶙峋,身上脸上肮脏不堪,只围着一条粗布,双手反绑,被卖家薅着头发向众人展示他的灰眼睛。
灰眼睛!?
蝉予像兜头被打了一拳,愣怔片刻,向那个孩子走过去。
卖家是个高瘦的霜勒人,看长相是个莫人;“正宗希楼人!!你看这眼睛!浅如银!这么好的品相很难找了,还很健康!鼻子也高,你养一年就能赚回本!!”
蝉予默默看着这个希楼孩子,向他伸出手。
“哎哎!不能碰不能碰!!眼睛是真的!”高瘦卖主扒着希楼孩子的眼睛给他看,孩子似乎习惯了,不做抵抗。
希楼人……高骨与他眼睛一样,他也是希楼人吧,不过看他的岁数,想必二人没有关系……
可这眼睛。
看着这双通透的仿佛没有灵魂的眼睛,蝉予他面上没有表情,心里却翻江倒海,曾经他对异目有多好奇,如今就有多憎恶,他仿佛看到几年后,这个孩子长大,对别人的所爱举起屠刀。
“蝉予?你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!害我跟傻子似的自说自话半天!!”乌额玛走过来,冲着蝉予的后脑就一巴掌。
蝉予浑身一抖,魂魄归位。
“你想买?”乌额玛指着这个希楼孩子;“你带他干什么?到时候打起仗来他趁乱跑了,钱可就白花了!”
“不会不会!”
高瘦卖主哪里肯放过商机,抢了蝉予的话;“他听话的很!你打死他都不会挪动半步!!”
“多少钱,”乌额玛瞥了眼蝉予,见他神态异常,欲说还休的样子。
高瘦卖主说了个数,比那些中原奴隶贵了三倍,乌额玛皱了下眉,觉得自己被当作冤大头,可也就是一瞬间的犹豫,他掏钱将这个希楼孩子买了下来。
“会说话吗!”乌额玛问。
希楼孩子点点头;“……会。”
“给,”乌额玛将铁链递到蝉予手里,铁链另一头,拴在希楼孩子的铁项圈上。
蝉予没想到乌额玛会买下他,有些意外的看着她。
“纳刺哈也有小奴隶伺候,连法提也有,她曾经还是奴隶呢,你也该有,不然别人还以为乌女多么小气,连个奴隶也不给勇士买,”乌额玛仿佛做了件大事,一脸的邀功表情,大方道;“还买什么,尽管说。”
蝉予急忙额首致谢,那希楼孩子赶紧跪下磕头,十分伶俐。
乌额玛被他逗笑了;“你叫什么?”
“我……叫小驴子!”
“啧,这也叫名字?”乌额玛不屑道;“你给他起一个。”
蝉予看他怯懦的爬伏在灰土中,小心翼翼的观察自己,那模样有些像曾经的自己,可心中仍未生出一丝一毫的同情,只觉得那双眼睛让人心乱。
“就叫雾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