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祈生,是我在育幼院里,唯一结识的朋友。
被命运所抛弃、因虐待而被强制收容……凡此种种,原因各有不同。
刚入院时「这个世界不要我了」的想法,如巨碑一般轰然矗立在脑海里,敌视所有的人成了理所当然。
身处其中,说起来谁也没比谁惨,而相近的磁场,总能吸引到同类。
身处人群中,两人总旁若无人地窝在角落。
厌烦正向阳光、对友情欢笑嗤之以鼻、排斥人际间的交流。
唯一与我不同之处,他总是带着笑容。
遇了好事他笑、被欺负嘲弄也笑、生病难过时还是笑……
频率相近的两人,不管做什么事,总会想到一块儿。上厕所、装病、团体活动时蹲点的地方,甚至是讨厌的人,从窗台往那人头顶吐口水的位置。
而巧合也没分啥好坏,也记不清是第几次?愤恨望着院里高年级生,抢走未开封的牛奶,还顺便在餐盘里吐了浓痰的嚣张背影。
这家伙仗着身型高大,不断到处恶整新入院院生,还会恶质地向院内老师捏造举报,害得一些人时常被老师处罚,却没有人敢出面指证。
而我也以为忍忍就过了,但负面情绪的积累,总是比自以为的可怕得太多了。
断了的理智线,成为引燃暴行的导火索。
午休时无人的厕所外,耐心地蹲伏在楼梯的转角处。
等总在午休躲进厕所,不知干嘛的高年级生经过,立刻走出跟上,却发现同样走近厕所的孟祈生。
同时从暗处走出,目标明显都是同一人,不同的是我躲在楼上,他藏身楼下。
我握着两根坏了的桌脚,他提了不知装啥的水桶?并从怀里掏出了榔头……
才发现还有其他人在,同时停下脚步,望着彼此拿在手里的东西。
我一把抢下榔头,抖着紧张的声音说道:「想杀人啊!拿去……」
连忙递给他一根木棍。
「你也被欺负了?」
看他榔头被抢走也没啥反应,并乾脆地接过桌脚,於是便好奇地问了他。
他抓了抓微笑的脸,思考了一会儿后才回道:「我很喜欢喝牛奶。」
听不懂什么意思?指了指提着的水桶:「那……那里面是什么?」
乾脆问起了桶子的事。
他只是叹了口气,朝着厕所走去,漫不经心地说着:「等等你就知道。」
后来我才知道,那一桶是他从园内教师的车里,偷抽出来的汽油。
两人将一照面,就被汽油泼得摀眼惨叫的人渣,痛殴了一顿。
从头到尾,他净对着皮薄带骨的部位猛敲,还示意我跟着上。
我哪管那么多!只是用力狠砸,打得他栽倒在地,哭爹喊娘地惨痛哭叫。
趁着他还看不见,两人把他拖到女厕内脱个精光。
反正我们发现他时,他正喊着学姐的名字打手枪,乾脆就成全他。
工具间内长长的水管,正好用来将他捆在女厕的马桶上。
孟祈生这神经病,本来还想在他头上拉屎……好不容易劝住他,他勉强撒了泡尿,两人才匆匆开溜。
这事让院长抓狂彻查,但别说受害者没看见,整起事件都没目击者,根本不知从何查起?
仅管搞了个连座,处罚了所有人,但仍抓不出凶手,后来也只能不了了之。
两人因此事勾搭上,偶尔会合谋干些小勾当,久了也就像朋友一样。
有次两人半夜偷溜出寝室,聊到这事,我有点后怕地问他,就不怕被抓吗?
他掏出总藏在鞋里的打火机,不甚在意地说:「若只有我一人,根本没可能!」
见他笑嘻嘻地抛接着打火机玩,我只当他又在卖弄。
抢下扔在半空中的打火机,点着了装着生鸡蛋饮料罐下,从破旧课本撕下一张张揉皱的纸团,准备煮个水煮蛋当宵夜吃。
「唷,你这地方不错呀!」
一屁股坐进沙发里,阿生舒坦地说道。
先把小静送回家后,向阿雪大概说了下,便带着阿生回住处。
实在是太久不见了,该有十年了吧,还是先聊聊比较好。
「还行,你过得如何?怎么想到要找我?」
倒了杯水给他,并问起他的近况。
一口喝乾,阿生扬着空杯对我说道:「之前想不开当职业军人,前阵子退伍,想换个环境试试。」
「当兵?是有几分精实,毛都没长齐吧!」
我指了指冰箱,让他自己去拿。趁他经过时,掀了他的帽子,贱贱地嘲笑他。
「我跟你不一样,脑袋不灵光,只能找些体力活干。」
摸了下小平头,他理所当然地回道。
「不灵光?你根本就是懒得动脑!」
看他吹着口哨,无视塞满冰箱的啤酒冷饮,拎出给小思准备的家庭号鲜奶。
「你别喝太多,等等请你吃饭。」
看他对着嘴喝,连忙阻止。
还是老样子,见了喜欢的食物,就饿死鬼上身的馋样。
「!」
两人一言不发地碰杯。
跟着都伸出手,抢放在桌边的饮料罐,这是两人以前的习惯。
知道阿生非常挑食,於是挑了一家相对乾净的馆子。
点了七八道菜,菜单上写得琳琅满目,把他不吃的佐料配菜,去了个一乾二净。
「我就想不明白了,就你那根本有病的挑食习惯,当兵不被盯死,也会饿死吧!」
两人一口喝完杯中饮料,我边问着,边拿抢到手的饮料罐,就想帮他倒满。
他乾脆地整瓶抢走,直接对嘴喝了一口,打着嗝回道:「嗝,所以我退伍啦!」
他擦着嘴回道,算是交待了退下的理由吧。
刚好上了道酱烧五花肉,於是给两人,都分挟了块肉进碗里。
「可这也有几年吧,你就这样撑着?」我疑惑地问道。
「这就是我厉害的地方。」
说着,他认真地用着筷子,将一层肥腻肉膜撕开,然后扔到我碗里。
「被你养胖的人肯定不少。」
挟起肥肉,乾脆地吃下。
还是跟以前一样,有一瞬,我像是看到了少年模样的他。
「好友同袍,自然是要有福同享啰。」
他嘴里嚼着瘦肉,举着筷子已经把我碗里的肉也挟走,理所当然地回道。
「对了,我都没来得及问。那女孩是怎么回事,女朋友?」
阿生伸着筷子,在菜盘里东挑西拣,总算挑了根嫩菜心,扔进嘴问起了小静的事。
我正扒着饭,听他问起,整理了下思绪才回道:「她是房东的女儿,有点小毛病,我偶尔会陪着散步。」
阿雪一家的事,我决定先不对阿生说。
这家伙够朋友,但挺朋友的方式,有时非常的诡异。
以往对我是没话说,但过去了这么多年,也不知道有没有改变?
「哦!难怪一路上都没听她说话。可惜了,多清秀的小姑娘。」
接着,思考什么似的,指尖轻叩着桌面问道:「你说,会不会房东想收你当女婿呀?」
「噗!」
嘴里嚼着的菜饭,又被我全部吐回到碗里。
谣言不会止於智者,它会绕过去,找另一些不肯思考的家伙,继续蔓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