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兴许因主战场的优势,林时昭总是能在魔尊打下致命伤害时堪堪躲过。
叶敬酒试图找到沈芝,但茫茫大殿,丝毫查不到沈芝的身影。
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正在谋划什么。
高空中交锋的两人身影之快,以叶敬酒的修为根本无法捕捉。
他担心花不笑错杀林时昭,急得连忙大喊,“花不笑!这个幻境是双阵眼,林时昭是死阵,你不能杀了他!林时昭一旦死亡,幻境会把所有人都杀掉!”
可花不笑丝毫没有停下攻击的趋势,他完全不在乎叶敬酒所谓的双阵眼。
果真如沈芝所说的一样……
叶敬酒心中猛地一沉,他试图加入这场战斗,但刚一抬脚,一个圆形魔阵骤然出现在他脚下,迫使叶敬酒根本无法行动。
花不笑到底打的什么意图!
“花不笑!放开我!”
“乖乖站在原地。”
修为高深莫测的魔尊大人甚至能一边打斗一边悠哉地警告叶敬酒,“别给本尊找麻烦。”
这家伙一恢复记忆果然又是这幅死样子!
叶敬酒低声咒骂,他试着催动灵气,但魔阵的抑制着灵力毫无反应。
该死。
叶敬酒深吸了口气,试着用魔气再次催动先前因花不笑而被迫打断节奏的纯白飞箭。
意外的事情发生了,纯白飞箭居然毫无任何阻碍的通畅运行,随着叶敬酒的意念快速隐形飞到高空中。
沈芝居然连这种情形也想到了吗?
那他人现在到底在哪里?
他这边还未想明白,高空中的斗势忽而慢了下来。
叶敬酒心中一惊,以为林时昭出了什么事。但待他看清两人的行动,缓缓松了口气。
太好了,林时昭还没死。
但他们为什么慢了下来?
叶敬酒暂时无法思考这么多,他指引飞箭对准林时昭的背部,后者似乎毫无察觉,正在对魔尊说着什么。
“转生之术?本尊虽有耳闻,也见识过一些,但那些都是刚死之人,七魂六魄还未完全散开,自是有活命机会。可你张口就说能够复活千年以前的死人……”
魔尊停顿一瞬,渗人的杀气骤然涌向林时昭,“小鬼,你当本尊很好骗?”
林时昭全然没有躲的意思,他甚至在魔伞上跳动的金线朝他袭来时,眼皮都未曾眨一下。
“可魔尊似乎也从未见过人族与龙族的混血儿吧?”
林时昭悠悠道,“朕指的是,血脉返祖的那种。”
“锃——”
金线在即将弹跳道林时昭眼前时骤然定住,发出颤动的嗡鸣声。
魔尊表情阴晴不定,“本尊最讨厌说谎的人,尤其是,你还是个肮脏的妖族。”
他认为林时昭不可信,却又停下攻击。
果然这场幻境,或多或少影响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魔尊。
“这件事对朕来讲并不难,莫非魔尊没有察觉到吗?你的胞妹花铃……”
林时昭唇角勾笑,“她确实来到你身边了,不是吗?”
胞妹啊……
那丫头死在了十八岁,一个大好的年纪。
是她的死催化了花不笑,令他从一个正道弟子心灰意冷堕入魔道,成为一个人人恐惧的魔头。
所以偶尔照镜子看见镜中的自己,他也会想那丫头若是没死,如今又该是什么模样?
……若是能够借助这个妖族复活胞妹,再做掉他,倒也
不失为良策。
前提是这小鬼说的话,不是假话。
“生死咒。”
那小鬼丝毫不畏惧他,令魔尊厌恶的金色兽瞳直视着他,一道载着生死的天道符咒幻化而成,缓缓飘至魔尊面前。
“要不要签下,还要看魔尊自己了。”
花不笑眼眸微眯,良久,他将生死咒接过。
一切都显得万般从容,事情的局势走向仿佛已掌握在林时昭手中。
就在花不笑面色阴晴不定地将要签下生死咒时。
一柄纯白飞箭骤然划破空气,爆发出惊人的争鸣,眨眼间洞穿林时昭的胸膛。
这一切皆不在预料之内。
“滴答——”
先是一滴。
而后是鲜血争先恐后地自胸膛喷涌而出。
叶敬酒冷静地看着高空中身穿婚服的少年犹如一条直线坠落在地上。
纯白飞箭裹挟着内脏碎块一齐掉落在少年身旁。
原先束缚叶敬酒的魔纹消散,叶敬酒在魔尊的注视下缓缓走近林时昭。
林时昭的身体开始抽搐,原本苍白的脸色彻底失去血色,渐渐发青。
他竖立的兽瞳慢慢扩散,漂亮的金色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,胸口处有灵力试图修复被飞箭洞穿的心脏,但毫无作用。
沈芝特意制作的纯白飞箭,确实是针对林时昭研发的暗杀利器。
叶敬酒就这样走近他,将红盖头扔在他的胸口,居高临下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。
直到此时,林时昭才恍然察觉到心口的疼痛。
一滴眼泪也好。
流不出来吗?
为他。
“呵……”
林时昭蓦地笑了一声,死亡渐渐笼罩着他,眼前的一切变得昏暗不堪。
幻境在破碎,露出千年后大雁国皇宫的冰山一角,原本笼罩着整座皇宫的法罩正在被一片片蚕食。
生阵灭死阵,林时昭一手缔造的幻境被安全打碎。
确保幻境消亡后,叶敬酒望了他一眼,而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。
他的雌兽恨着他。
从头到尾都想他死。
在生命的尾声,林时昭感受到了一个陌生的情绪——
难过。
林时昭感到难过。
·
高空中,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魔尊略感无趣地将生死咒揉成一团,扔了下去。
……罢了。
手持的魔伞感应到天地法则,不老实地弹出金线将下落的符咒拉入伞面。
魔尊瞧了一眼,警告地敲了敲伞面。
魔伞金线瑟缩一下,却不肯吐出符咒。
魔尊挑眉,下一刻魔伞化为金光消散在空中。
幻境的破碎使得虚空正在被一道庞大的灵力撕开。
魔尊自然不会给岑澜可趁之机,他于魔宫来到大雁国,目的只是为了接他的小东西回去。
……倒也不再是,小东西了。
他缓缓落下,准备迎接从林时昭身边离开的叶敬酒。
花不笑脸上尚且挂着笑意,他说,“虽然某人居然敢抢本尊的猎物,但看在为人乖巧的份上,本尊暂不——”
追究。
花不笑尚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。
一道扭曲的、难听的、刺穿皮肉的声音将一切戛然而止。
“……”
叶敬酒渐渐低下头,缓慢地眨了眨眼睛。
有什么东西,把他的心脏刺穿了。
他恍然意识到什么,双手发抖地抓住胸前的血剑试图拔出来,却无力地向后跌去,落入一个尚且温热的怀抱。
叶敬酒抬眸向上望,林时昭温柔地看着他,将一个沾染鲜血的红盖头盖在了他的头上,又颤抖着手掀开。
“……礼成。”
林时昭笑着说出宛如诅咒一般的话语,“叶敬酒,你是我林时昭明媒正娶的妻子。”
他垂头,轻吻他的唇瓣。
“好、疼啊……”
叶敬酒抓住林时昭的衣袖,身体止不住地痉挛,他想要说话,嘴角冒出的全都是血沫,“林时……昭,好、好疼啊……”
好疼啊……
真的好疼啊……
原来死亡,是这种感觉啊。
林时昭在不停地亲吻他,他感到恶心,却又忍不住把林时昭抓得更紧。
他害怕死后的世界,什么都无法预料的恐慌感让他不想一个人。
他只能把林时昭抓得更紧、更紧。
直到林时昭垂在他的颈边,没了声息。
为什么啊?
明明还想和大师兄、师尊再好好见一面的。
他好不甘心。
远处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,又好像有人把他从林时昭的怀抱中扯出来了。
对方在冲着他呐喊着什么。
……好像是
花不笑。
叶敬酒失望地想,涣散的瞳孔始终无法凝聚,只能感觉到眼前有个黑乎乎不停晃动的阴影。
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冰冷,视线也越来越漆黑,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……
似乎又有其他人抱住了他。
但叶敬酒什么话都出不来了。
意识彻底堕入黑暗前,他发觉脸上似乎滴落了什么温热的东西。
好像是……
是……
他渐渐睡着了。